仙居，山水之间，归心而居
按语：我在暑期（7月15日）发布的《诗画江南——浙江的地理多样性》算是4月下旬去往浙江旅行记录的序篇，今天仙居这篇是续篇，还有第三篇的丽水纪行在准备中。这次在仙居县、丽水地区行程饱满、紧凑，似有很多遗憾，甚至遗漏，不过这也可以看成是对浙南、浙东南丘陵地区的粗略踏勘，为日后重访打基础，做准备。
清明后的四月下旬，江南的林木依旧清新，我极力主张远行丽水，看看浙西南、浙南的秀水青山。否则过了季，初夏时嫩绿趋于成熟，变成油绿，盎然的春意就只能等到来年了。恰好，又有朋友相邀组团月底前去杭州喝新茶。于是，一行四人为期一周的仙居、丽水、杭州旅程成行（图1）。
图1 仙居、丽水、杭州旅程路线
图2 仙居县和丽水市旅行路径
为何选择仙居作为第一站？计划行程时，绍兴与宁波之间的四明山本来是作为第一个目的地的，但因回程具体时间的约束，四明山往南想去可去之处又实在太多，加上路途时距的考虑，最后决定仍以出发当日以300-350公里路程为限，选择了名称颇为美妙的“仙居”作为第一站。
仙居并不在我们本次主要目的地丽水市域范围之内，它隶属台州市，北去天台县不远。天台是我2021年暑期旅行的第一站，一个绝妙的地方（见2021年的拙文“天台、霞浦、武夷山和金华，浙闽丘陵的好地方”），遗憾的是当时竟然没有去看看千年古刹——国清寺（始建于隋开皇十八年（598年）），其实我们就住在它的山脚下。
从上海到仙居，我们的导航路程350公里，4-5小时路程。导航显示，从上海向西南走G60（沪昆高速），在嘉兴转G1522（常熟-台州高速，沿海高速G15地区联络线），跨过钱塘江，径直南下就到了仙居。然而，旅程的开启总是兴奋不已，一路谈天，不想竟沿着G60一直开到了杭州，从下沙大桥才跨钱塘江。这样，我们便穿过杭州的萧山，继续沿着G60，在绍兴的诸暨市区北部不远处转向S26（诸暨-永嘉高速），绕过诸暨市区东部，继续南下，直抵仙居县的白塔镇。这里是与东西向的S28（台州-金华高速）交汇处。这个路线与之前规划的路线基本平行。
我们当日的目的地——景星岩风景区就在仙居县的白塔镇境内，距离仙居县城城西27千米。下了高速进入白塔镇时，我们看到了路边气度不凡的神仙居游客中心。当时在做计划时我并没有把神仙居作为目标，因景星岩是国家级风景名胜区，神仙居并不是。
天色阴沉，车窗外似有蒙蒙细雨。我们按计划继续往南，沿着S321省道行驶几公里后，在S26高架路桥底转向县乡小道，开始一路蜿蜒上山。奇怪的是路上几乎没有见到其他车辆往来。
当我们到达曲折山路的顶端，一块不大的停车场地出现在眼前，令人错愕：这就是国家级风景名胜区——景星岩？！（图3）不起眼，看上去十分老旧景区“大门”，门匾上还是前副总理邹家华题写的“景星岩景区”，门口竖着的一块石碑，刻有国家级风景名胜区的标志和“国家级风景名胜区景星岩”几个字。山前崖壁上是巨幅的广告牌、宣传牌。“行至仙居就是仙”——一幅仙居全域旅游全景图（图5）旁写得倒是美妙。太头仰望，山体在被浓浓的云雾笼罩着。
景区出口处有两名游客刚刚下山，我们向他俩问询山上的风景如何。他们说，现在云雾弥漫，山上啥也看不见。无奈，我们只好下山。
图3 景星岩景区门前停车场 IMG_0117
图4 景星岩景区入口，IMG_0116
图5 “行至仙居就是仙”——仙居全域旅游全景图，IMG_0115
行到山腰间，但见浓密的云雾缭绕山谷。远处的峰峦时隐时现。一座民宅前的废弃停车场长满了荒草，不过在四月天里一样新绿惹人。立在山边眺望山谷，峰峦被低垂飘渺的云雾缓缓掠过。近处是山林，梯田，还有水塘，远处路桥飞架山谷，谷底有村落，山坡山巅之上绿荫遮蔽，新绿洒满坡谷。
回头向西望景星岩景，山体被浓浓的云雾笼罩，不过这与其下的山林，新绿的草坪相映成趣。转身向南，边缘的几颗柏树挺拔有型，矗立在新绿的草坪边缘，又与远处被浓云密雾浮掠的，同样有着密林的陡坡形成一幅姣好的画卷。仙居的山水真有仙气。
图6 景星岩山腰，IMG_0123
图7 景星岩山腰，IMG_0131
图8 景星岩山腰，IMG_0126
图9 景星岩山腰，IMG_0138
可是这样仙美的风景之地，国家级风景名胜区，为何经营惨淡，无人问津呢？
我想到了2010年在台湾参加海峡两岸乡村旅游学术交流会期间，《中国国家地理》杂志执行总编单芝蔷做的关于“选美中国”的报告。我记得他讲到，当时他们发现“国家级风景名胜区”主要在分布我国的东南半壁时，认为有点儿不正常。因为中国的西北半臂或西部地区有无数恢宏壮丽的江山，却都不在“国家级风景区”之列。那些被评选出来的“国家级风景名胜区”虽然也很美丽，但是往往受制于地方的经济实力和话语权。西部地区在两个方面显然处于劣势。这个缘故是促成《中国国家地理》“选美中国”的活动的展开原因之一。这个选美活动最终形成了《中国国家地理》2005年第10期“选美中国特辑”，自此成为许多旅行者的红宝书。迄今，它已经被修订到了第4版，持续火爆20年！
我猜测当年被评选出来的“景星岩国家级风景名胜区”如今可能是因为投资、经营不佳，才成为现在的景象。
景星岩景区不仅有自己的官方网站（www.jxyan.com），而且在仙居县政府官网上还有专门文章“景星岩”介绍。文章里的那幅画面真美，宛若仙境（图10）。它的最高点海拔742米，山体南北长而东西狭，首尾昂起，奇峰峭壁，翠竹秀林，绮丽如画。
图10 云端景星岩 @图片来源：仙居县人民政府官网·景星岩景区
下山前，我在手机地图上查看，寻思着再去哪里看看。山下的高迁古村引起了我的注意。
下山后，我们并没有完全按照导航走捷径，而是选择傍着村落的小径前行。驾车的一瞬间，我看到村头一座宅屋高大白墙上的一幅山水画。上面的几个字非常醒目：“山水之间，归心而居”。这真是太应景了，我们刚刚走过的地方难道不是归心之处吗？
我们在这个小村里停下车。午后时分，村内小道上空无一人，很安静。几处旧屋破败不堪，似乎无人问津。但见多在中年以上的三三两两村民，闲赋在家，或有劳作。一位银发稀疏的阿婆在家门口静静地做着编织。一个屋内有稀里哗啦的牌桌声，有几位村民正在搓麻将。走进村西侧河边的阡陌间，耳边是潺潺流水，远处是覆满林草的崖壁，一条飞瀑垂流而下。
图11 高迁古村附近的村宅，gq3，王嵘 摄
图12 做活动阿婆 gq2@王嵘
图13 岩壁流瀑，DSC00960
继续往北三、四千米，聚落逐渐密集。向北向东绕过村落到S26西侧的高迁村门前，这里有一个停车场，几辆旅游大巴旁边有不少闲散的游客。高迁古村有这么大的吸引力？
果然，在古村入口处的墙壁高迁古村介绍里，我们看到高迁古村作为浙江中部地区最具代表性的古村落，不仅是“中国历史文化名村”，还是第一批“国家传统村落”。这真是个意外的收获。
介绍上说，高迁村地处永安溪（浙江八大水系之一——灵江-椒江的上源河段，长141.30公里）中游平原东南隅，是江南望族吴氏家族的聚居地。村落始建于南宋孝宗淳熙年间（1174-1189年），原址往村北1000米处，后因常受洪水仪扰，迁居现址，定名高迁，喻意迁徙商升。村北按北斗七星排列建有七星墩、七星塘，故有“北斗七星村”之说。
图14 高迁古村景区入口，IMG_0151
如今的高迁村以自南向北的月鹿河为界，分为上屋、下屋两个行政村。目前对外开放旅游的有6座四合院式宅院，共十一透。其中有余庆堂、积善堂、日新堂、慎德堂、省身堂、思慎堂、新德堂、旗杆里等民居院落为村落历史建筑精华部分。各院落中心轴线左右对称，中心轴线上一般布置门厅、外院、正堂、中院、后花园。
几乎所有院落都可以自由参观。院内居民亦习以为常，对游客并不反感。
图15 新德堂，IMG_0161
图16 石子门堂，IMG_0155
省身堂被完全征作参观之用，其中有两间屋子还被本地摄影家作为工作室——摄影作品展览。这些摄影家的作品主要是神仙居等本地风光摄影作品（图20-图25）。图片上的神仙居真如仙境，美不可言。这么要重要的景区怎么跳出了我的视野呢？！再查，找到神仙居官网。果然是我的疏漏。神仙居景区不仅仅是5A级景区、更是国家级风景名胜区、国家地质公园。真是遗憾。
图17 省身堂及旁侧宅院，古朴的路面IMG_0162
图18 省身堂内部，IMG_0163
图19 省身堂内部，IMG_0164
图20 省身堂内部的本地摄影家神仙居作品，IMG_0165
图21 省身堂内部的本地摄影家神仙居作品，IMG_0166
图22 省身堂内部的本地摄影家神仙居作品，IMG_0167
图23 省身堂内部的本地摄影家神仙居作品，IMG_0168
图24 省身堂内部的本地摄影家神仙居作品，IMG_0169
图25 省身堂内部的本地摄影家神仙居作品，IMG_0170
走进村内，粉墙黛瓦间的弄堂窄窄，巷道深深，四合院式的庭院一个连着一个，似乎大都相通。每座宅院风貌类似，却又各有风格。门眉门窗上木雕栩栩如生，精美绝伦，雕梁画栋令人赞叹。据说，高迁村曾涌现出北宋（960-1127年）龙图阁直学士吴芾（1104-1183年）、南宋（1127-1279）左丞相吴坚（1213-1276年）、明代（1368-1644年）左都御史吴时来（1527-1590年）等杰出人才。
图26 木雕窗格IMG_0174
图27 雕梁画栋，IMG_0178
图28 石子门堂，IMG_0179
图29 石子门堂，IMG_0184
图30 石子门堂地面，IMG_0187
高迁古村的院落有一个显著的特点就是“石子门堂”——屋宅四合围成的中间露天庭院被称为“门堂”，门堂的地面以卵石铺设而成，因此被称为“石子门堂”。可别小看这个石子铺就的门堂。在慎德堂里，几间屋内以及庭院里得墙上挂满了通过俯视航拍的各处石子门堂图片，它们被装裱起来，完全是一幅幅艺术作品。门堂由卵石铺就的精美图案令人惊叹。这其中又以慎德堂的石子门堂最为称道（图31）。我把图片下方文字说明文字拷贝了下来，照录如下：
“慎德堂的石子门堂是全仙居最精美的石子门堂之一。其最外层图案是连环的铜钱，寓意财源滚滚；南边的第二层是一只蝙蝠，寓意福在眼前；北边第二层是一雄一雌两只祥鹿，寓意福禄双至；东边第二层的图案两个石榴和一朵莲花，石榴寓意多子多福，莲花寓意高洁；西边第二层是寿桃，寓意长寿；东西第三层是“亚“字型文；东西两边的第四层是缠枝纹图案，寓意生生不息，万代绵长。石子门堂的中心图案是一个六边形，中间是双狮戏球图案。六边形的四角有四只蝴蝶，寓意“整耋富贵”，双狮的外围从十二点钟开始顺时针分别是香炉、犀牛角、扇叶、聚宝盆、书卷、宝葫芦、扇叶、画卷等八样吉祥宝物图案。中间的两头狮子张牙舞爪，毛发旺盛，正在戏一个秀球。双狮戏球既有驱邪、镇宅的寓意，也有喜庆、吉祥、子孙繁行的意味。”
目前，仙居县留存有150多处石子门堂，图33-图36就是在慎德堂里展出的仙居县各处的石子门堂，这些石子门堂制作精良，图案精美，历史悠久。
图31 慎德堂石子门堂，IMG_0186副本
图33 白塔镇西暨村石子门堂，IMG_0191副本
图34 皤（pó）滩乡枫树桥石子门堂，IMG_0192副本
图35 双庙乡上王村，IMG_0193副本
图36 白塔老街石子门堂，IMG_0194
村内很多老屋旧宅人都有人居住，不过都是中老年人士。还有一些院落、屋宅被征用或出租为活动、展览场所。古朴的院落、高墙、巷道、石子石板路面等遗存样貌都很好。即便随时都有来访的游客，但很多巷道、院落是安静如常。
图37 用作艺术空间的院落IMG_0195
图38粉墙黛瓦，石板路，巷道深深，IMG_0196
图39 粉墙黛瓦，石子路，石板路，巷道深深，IMG_0198
图40 粉墙黛瓦，石子路，石板路，巷道深深，IMG_0200
我在查阅资料时，偶然发现了高迁记忆（gqjy.bjjy.cn）的网页。这个网站关于高迁的内容做的好非常好，也非常翔实。从这个网站名称看（www.bjjy.cn）是“北京记忆”，打开网站果然没错。它里面怎么会有“高迁记忆”呢？细究发现，“北京记忆”是中国人民大学数字人文研究院、人文北京研究中心的“北京记忆”项目，旨在构建信息时代北京的数字记忆。“北京记忆”项目由“两站一库”，即专题网站（群）、互动网站、数字资源库构成。我猜测，“高迁记忆”是这个中心的承接的一个研究、规划项目，是它的“高迁记忆”专题网站，也有高迁的数字资源库，内容还蛮丰富。但在“北京记忆”网站里却找不到“高迁”的信息。
临近傍晚，我们来到高迁村东北20的公里开外的仙居县城，住在仙居县第一小学旁边（图41）。从进城到街面的漫步，居住楼宇、商业综合体、体育场馆、沿街商铺，一条宽阔的马路边一家首饰店金碧辉煌，颇具规模。在一家小小餐馆，国民下饭菜——小炒黄牛肉（图42），像模像样。鱼丸烧黄鱼（图43）显现了台州府临海的特点。这一切都说明仙居一座富庶的江南县府：面积仅有2000平方公里，总人口52万，常住人口为43.3万人，城镇化率55.1%（2023年）。2022年，仙居县地区生产总值300.12亿元，按常住人口计算，人均生产总值为69796元。
图41 仙居县城中的小学IMG_0202
图42 仙居小炒黄牛肉，IMG_0203
图43 仙居鱼丸烧黄鱼，IMG_0203
仙居地处浙江东南、台州西部，东连临海、黄岩，南接永嘉，西邻缙云，北与磐安、天台分界。它的山地丘陵占到全县的80.6%，土地类型由“八山一水一分田”构成，森林覆盖率达79.6%。在地形上，仙居属于“浙东低山盆地区”[1]。仙霞岭延伸至缙云分叉，绵亘本县南北边境，成钳形对峙。南为括苍山，主峰米筛浪。永安溪自西向东穿流而过。仙居的整体地势从外向内倾斜，略向东倾，其间有大小不等、错落相间的谷地和盆地。
图44 仙居在台州市的地理位置
图45台州市地势图
县情介绍说，仙居立县于东晋永和三年（公元347年），原名乐安、永安。公元1007年，宋真宗赵恒以其“洞天名山，屏蔽周卫，而多神仙之宅”，下诏赐名“仙居”。仙居历代人才辈出，是晚唐著名诗人项斯（约公元836年前后在世）、世界上第一部食用菌专著《菌谱》作者宋代陈仁玉（1212-？）、元代诗书画三绝的大书画家柯九思（1290-1343年）、明代勇斗严嵩（1480-1567年）的左都御史吴时来（1527-1590年）等人的故乡。仙居境内还有距今一万多年的下汤文化遗址[2]、国内八大奇文之一——蝌蚪文[3]、中国历史文化名镇，华东第一龙型古街——皤（pó）滩古镇、江南最古老寺庙石头禅院、中国道教第十大洞天括苍洞、宋大理学家朱熹曾送子求学的桐江书院、春秋古越文字等文物古迹。仙居还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沧海桑田”“逢人说项”等成语典故的发生地。另外，仙居还有针刺无骨花灯、九狮图、彩石镶嵌等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
看地图，皤滩古镇紧邻白塔镇西侧，也被我们错过了。
在产业上，仙居也极具特点。仙居不仅有“中国工艺礼品之都”和“中国工艺礼品城”称号，还是“中国杨梅之乡”。仙居的杨梅很有名，吃过。只是四月底来到这里还太早，杨梅成熟的季节是六月份。仙居杨梅是国家地理标志农产品（AGI02854），它的另一个特产，国家地理标志农产品是仙居鸡（AGI02277），这是我查阅资料才了解到的。
仙居的历史文化底蕴深厚。加上诸多山水自然美景，还有其他一些还不了解的目的地，仙居值得探访的东西和地方真不少。
林涛，于二〇二四年十月六日
【注释】
[1] “浙东低山盆地区”位于宁绍平原以南，括苍山以北，浦阳江干流以东。西南与东阳、南马、永康和壶镇等盆地接界，见：《浙江通志·自然环境志》第241页。
[2] 仙居下汤遗址，位于浙江省台州市仙居县横溪镇下汤村，发现于1983年，保存完好，年代距今约10000-4000年。
[3] 指仓颉书、夏禹书、红岩天书、巴蜀符号、东巴文字、岣嵝碑、夜郎天书、仙居蝌蚪文这八种文字。从发现的时代看，仙居的蝌蚪文最早。蝌蚪文也叫“蝌蚪书”“蝌蚪篆”，其笔画起止皆以尖锋书写，头粗尾细。“蝌蚪文”一名汉代以后出现，唐代以后却少见到。蝌蚪文在浙江仙居县淡竹乡境内被发现。